面对上百家讨债供应商，哪吒汽车想把他们变成股东 | 现场

就在春分的前一天，上海的空气里还残留些许冬冷。普陀区大渡河路452号，长风国际半边行人如织，半边门可罗雀。

这里是哪吒汽车上海总部所在地，也是哪吒汽车全球旗舰体验中心的地址。整座大厦分为A\B\C\D四栋楼，目前仅B座还有比较多的人员进出，其他几座工位多半空空。

但作为一路看着哪吒汽车起伏的行业观察者，笔者更希望能找到一些给人信心的迹象——绕行大厦一周之后，从B座进入，总算看到了正常运作的前台与访客接待，以及张罗的3月19日供应商大会。

比起此前媒体曝光的“供应商打地铺要债”，哪吒汽车将供应商聚集起来，有条不紊地召开大会，而没有担忧的冲突场景，算是让观察者有了一些安慰。

而在进入供应商大会现场之后，听着“债转股”的方案，再计算了一下供应商真正能到手的资金比例，以及部分员工对薪资削减和拖欠的不满，对比“E轮融资进展”的用力提振，笔者庆幸哪吒汽车没有 彻底乱了阵脚，但也担心后续“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该如何顺利收场。

春生万物，但也春寒料峭。中国汽车新能源换道超车赋予产业百年难遇的机会，却也给腰部玩家带来如山压力。

“哪吒能重生，哪吒汽车能重生吗？”

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产业去弱留强、去芜存菁，哪吒汽车们能不能爬出深渊，取决于是否可以让自己成为强者。

“魔幻的哪吒，那边的哪吒薄纱全球，这边的哪吒奄奄一息；那边的哪吒全球票房150亿，这边的哪吒LOGO花了5个亿。”

在《汽车公社》3月19日调研快报图片新闻的评论区，有读者如是留言。

但我们并不想唱衰或者故意黑哪吒汽车，毕竟前员工和员工里，还有朋友与熟人，毕竟哪吒汽车在艰难的2024年，还拿下了泰国市场中国造车新势力销量冠军。只是我们更关心，员工的薪资、供应商的货款，能不能遇到合理的解决方案。

“各位供应商朋友，大家下午好。”会议主持人开场，台下还是爆发出了响亮的掌声，其中也有笔者的一份。

和常规供应商大会为了商讨发展策略、定点关系、排产和车型规划不同，哪吒汽车母公司合众的这次供应商大会，目的是为了解决拖欠的供应商货款问题。

根据笔者独家获得的参会名单，列出名牌的有66个，除了合众员工之外，有62家供应商，不乏头部零部件企业乃至国际巨头。环顾整个会场，加上未列名牌的位子，有上百个座位。换而言之，如果每家没有重复人员，那么现场有超过上百家供应商。

“我们与合作方，今天确确实实有好多沟通的内容……我也是合众汽车的一位老兵……”主持人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不过大家应该都在等最核心的部分。

根据哪吒汽车官方说法，上周五在桐乡总部召开的是第一次供应商大会，针对千万元债务级别供应商，“这是我们供应商的第二次大会。第一次我们在桐乡，也是比较成功的一次大会。”

而此次，不少在场供应商被拖欠数百万元。仅某几家底盘件公司，就证实确实达到了百万元级。

主持人提到了E轮融资进展。原本在今年年初，“最新融资三四十亿”的消息对哪吒属于利好，但迟迟不见落地。经过这次会议和会后交流得知，E轮融资原定2025年3月到款，但因投资方看高哪吒风险，延迟到4月，金额大约30亿元，对应一半股权。

高潮来了——关于供应商货款解决方案，哪吒汽车方面表示，计划70%债务转为母公司合众汽车的股权，而30%债务将以现金方式清偿，不过属于无息分期形式。

面对这样的方案，汽车公社收到供应商们的反馈大致有两种。

一种是为有托底而寄托期望，“我们还是期待能尽量多收回一些资金。”一位供应商这样表示，“比起之前的众泰，哪吒还是要好一些。”

另一种则依然有抱怨。来自某部件公司的唐大婶（化名）大摇其头：“这另外70%的钱肯定收不回来了，这是把债主供应商都绑到战车上。”唐大婶的观点是，哪吒估值贬低很严重，股权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行权，不能保证变现。

根据前文数字可知，哪吒汽车当前市值估值大约为60亿元左右，只有D轮融资时250亿元的四分之一不到。

“债转股”已经成为当下常见的缓兵之策，哪吒汽车应对债务压力施展“债转股”大法，可谓没有办法的办法。现金和债转股三七开，让供应商们既不能彻底撕破脸皮，又无法拿到所有款项。

毕竟，哪吒自己的员工，现在也在为钱发愁。

就在供应商大会之后，笔者来到旁侧旗舰体验中心。原本这里位于地下长风国际之上，毗邻长风公园地铁站，虽然无法比拟客流最繁忙的市中心，却也算人气聚集之地。

然而，偌大店面却冷冷清清，笔者绕过毫无动静的合众设计中心，以及体验中心满是空工位的后门，在门店前台只看到三名员工，十几分钟里并无其他访客进门。

经过攀谈，其中一位员工告诉笔者，“这是哪吒汽车全球最大的店”。只是数字业绩不那么好看，“去年一个月还能卖几百辆，今年就几十辆了。”

如果他没有夸张，在1月份110辆和2月份377辆的全国销量中，这一家店的占比就会非常可观。与上年同期的数千辆相比，1月和2月哪吒汽车国内零售销量分别暴跌98.5%和91.4%。

与代理经销商的员工不同，这里的员工都是直营的哪吒嫡系员工，因而对企业更为熟稔，尽管对笔者买车不抱期望和热情，但在介绍哪吒汽车的时候，依然可以听出回护之意，“哪吒现在主要做出口了，在国内卖得少。”

但是我没法告诉他，哪吒汽车的出口量，今年1月和2月都是364辆，同比跌幅分别为87.1%和78.5%。

就2024年全年业绩看，哪吒国内销量为6.45万辆，同比跌幅49.4%，比2023年 12.75万辆腰斩；而出口是亮点，从2023年的17,019辆同比大涨76.3%至近3万辆。这也是前面员工还拿“出口”作为救命稻草说辞的底气。

从今年1月和2月出口销量看，哪吒倘若不能恢复正常生产，那么即便是能够引以为豪的出口业务，也难以为继。

哪吒汽车的员工不可谓不努力，尤其是出口业务的员工。2024年6月，汽车公社曾经赴泰国实地考察中国新能源汽车当地化生产。哪吒汽车采用了轻量化模式，采用了之前宝马的代工厂，同时在门店运营和营销打法方面非常积极。

终究，延伸到海外的枝叶，在形成独立大树之前，离不开国内根系的供养。

那么哪吒的痼疾在哪里？

“张勇丢失了战略机遇。”熟悉新势力内幕的颌先生这样评价。

一方面，是2021年开始，大众汽车等国际巨头在国内寻找合作方，不止一家企业曾经接洽哪吒汽车，但“张勇那时候飘了”，最终大众选择了与小鹏共同开发技术，Stellantis则与零跑组建了零跑国际，同时两家巨头分别持有两家新势力股权，提供了资金。

另一方面，张勇被指“拥有跑车梦想”，因而坚持优先开发哪吒GT，错失了中型SUV的市场风口期，等对应车型延后变成哪吒L，竞品已经将市场围得水泄不通。

按照哪吒汽车招股书，2021年至2023年（报告期内），哪吒汽车分别实现营收50.87亿、130.496亿、135.55亿；净亏损分别为48.40亿、66.66亿、68.67亿元，三年累计亏损183.73亿；毛利率分别为-34.4%、-22.5%和-14.9%。三年之间，累计净亏损183.73亿元。

“有些风口，一旦错过就不再，”评论人士慨叹，“神话里的哪吒，重生也讲究天时地利，还有太乙真人的选材。”

显然，哪吒汽车与神话哪吒的道路，已经南辕北辙。

“亏钱的事情不做了，”在供应商大会上，哪吒发言人拍胸脯，宣布哪吒汽车将转型为模式轻量化的服务供应商。

面对上百家供应商，哪吒不仅让这些债主成为自己的股东，同时也宣布自己将转型为供应商，这种“同化”不知是不是一种同理心的来源，还是“童话”的书写。

按照主持人的说法，在桐乡的供应商大会上，65家供应商总共化债15亿元。

的确，一部分供应商的债务得到了暂时的解决，然而哪吒员工的欠薪问题，又渐渐浮出水面。

“欠人的，终究要还。”还完供应商，还要还员工，将任何人放在哪吒当前操盘手的位置上，都势必如坐针毡。

“哪吒还有希望吗？”问的人越来越少，但还是有一些人在坚持。

哪吒会让这些坚持的人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