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势力造车十年的血色浪漫

2014年的春节，全国老百姓一边沉浸在王铮亮《时间都去哪了》的感怀伤情中，一边在刚刚上线的微信红包里乐此不疲。

冯小刚执导的春晚骂声不断，马云距离成为爸爸仅仅一步之遥。彼时拼多多还没成立，抖音也要等到两年后。滴滴、快的席卷全国的打车大战，更是让全国人民花几块钱就能打上车，走亲戚有了新的打开方式。

这一年，中国4G牌照刚刚发放，移动互联网时代就在巨头们的舞刀弄棒下正式拉开序幕。那时候的周鸿祎尚未涉足汽车，只是带领着360与酷派组建合资公司奇酷，抱着不甘心的态度再度杀回手机市场，打算与彼时如日中天的小米一较高下。只是那时谁也没想到，两个还会在另一个赛道中和自己和解。

当所有人还在适应手机成为移动互联网的终端媒介这件事时，有一群鸭子，已经感受到了春江水暖，把目光开始瞄准在了汽车身上。

2014年，苹果推出了划时代的手机映射软件CarPlay，可以用风靡全球来形容它的普及程度，不少中国品牌的车型陆续将CarPlay装入车机中，甚至与苹果CarPlay相爱相杀的百度CarLife也在一年后推向国内汽车市场。

这大概是对汽车成为移动联网终端最原始的想象，但总有人能看到更多的可能。

尽管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在这个话题上那个“下周回国”的贾跃亭或许还真的算得上是先驱。

哪怕身处美国还不忘时刻提醒外界，“十年前我提出‘SEE计划’，预判了中国智能电车换道超车，如今已经被大家实现了。无论乐视超级汽车，还是FF，作为先行者，都给行业发展带来了一定的启发。”

不管谁是谁非，从这一年开始，一众互联网人开启了至今十年充满血色的造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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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造车这股旋风尚未过境之时，大洋彼岸早已波涛汹涌。

2014年4月22日，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恒通商务园内，特斯拉正式向第一批中国用户交付特斯拉Model S车型。

与其说这是一场交付仪式，更像是一次互联网圈的狂欢。

到场的首批车主非富即贵，UC优视董事长兼CEO俞永福、力帆足球俱乐部董事长尹喜地、合一资本董事长许亮、著名央视电视制作人张涵、汽车之家总裁李想、云游控股董事会主席兼CEO汪东风、时代集团总裁王小兰。

未到现场甚至还有小米雷军、新浪曹国伟等等，后来他们中大部分人也成为了如今造车新势力的中坚力量。

马斯克的首次中国行不仅仅是给车主们交付，还找到了当时科技部的万钢和工信部的苗圩，并得到了来自顶层设计的支持。

两个月后，特斯拉官网便发了一篇文章，叫做《我们所有的专利都属于你》，国家知识产权局有统计的，2014年6月特斯拉公开的专利有271 项，外观专利8项，发明专利 263项，这里包括125项电池管理系统、52项电池组结构、40项车体结构，23项动力系统等。

马斯克希望把盘子做大，邀请更多的玩家加入进来。与此同时，在“发展新能源汽车是我国从汽车大国迈向汽车强国的必由之路”这一战略指引下，国家对新能源汽车的扶持力度空前。

指挥棒扫过之处，野蛮人趋之如骛。

此时，尚未年满40岁的贾跃亭已经成为创业板首富和《福布斯》中国上市公司最佳CEO，为了打造“乐视汽车生态”，贾跃亭开始了颠覆之旅，发布了SEE计划宣布造车。

“我坚信，超级汽车不仅仅将带来一场产业革命，而且最终可以为人们带来更多蓝天和新鲜纯净的空气。超级汽车亮相之时，汽车会被重新定义，就像我们重新定义电视一样。”

另一边，何小鹏以43.5亿美元的价格正式将UC卖给了马云，造就了我国互联网最高收购案例。虽然是从创始人变成了高级打工仔，但何小鹏依旧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当时UC优视董事长兼CEO俞永福去提Model S很大程度上就是代表何小鹏。

2014年8月，小鹏汽车前身桔子汽车成立，彼时的何小鹏还没想好如何从阿里离开，仅仅作为“资方”开启了造车之旅。为此，何小鹏找到了具有广汽背景的夏珩，当何小鹏说明来由以后，夏珩就果断带着自己的同事何涛和杨春雷一起辞职加入了何小鹏的造车计划，而这就是小鹏汽车的初创团队。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何小鹏都没有把造车当成自己的主业，更像是在阿里打拼的同时，开的一口冷灶，下的一步闲棋。

同样功成名就的还有李斌，前脚把易车网送上美股上市准备好好庆祝一番，好友前愉悦资本创始人刘二海却在塔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就算你把易车做到极致，中国企业家前100位也排不上你的号，不如干票更大的。”

看着满世界的造车PPT，李斌觉得这就是那一票大的。同年11月，蔚来汽车在上海安亭成立。

全情投入的李斌甚至已经想好了合伙人，在汽车之家萌生退意的李想早早就入了李斌的法眼。两人勾兑一番，从高中时期就是创始人的李想岂能屈居人下。于是李想投了1,500万美元成了蔚来汽车的原始股东。

李想当时还认为，“我可能在有生之年再造一个丰田，还有什么是比更刺激的，如果融不到钱，我就自己先掏1亿美元。”次年，李想刚刚从汽车之家离开便马上成立了车和家。

多年后，李想在后来的回忆中写道：“在智能电动车的红海里，这是我唯一能够胜出的机会所在。”

与此同时，前途汽车苏州基地破土动工，爱驰亿维生产基地落户上饶，威马温州生产基地奠基，拜腾宣布在南京建设工厂，游侠汽车确定首个生产基地将落户湖州，国机智骏赣州生产基地奠基，奇点汽车铜陵基地开工建设，零跑汽车金华工厂开建……

这一批的门外汉、野蛮人在涉足汽车后，外界对于他们的认知是模糊到看不见前路的——中国还需要新的汽车品牌吗？同时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不论创始人曾经都有着何种的光环，如今都只能叫做造车新势力。

这是属于造车新势力的众生相，是互联网人的血色浪漫，喧闹、诡谲，你方唱罢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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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不知前路的年代，“画饼”融资与跑马圈地起飞，PPT共空头发布会一色。

有人找人找钱，有人骗钱骗补。

在有利政策的扶植下，新能源汽车补贴漏洞开始暴露出来。2016年9月财政部发布《关于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补助资金专项检查的通报》，苏州吉姆西、苏州金龙、深圳五洲龙、奇瑞万达贵州客车以及河南少林客车等5家被认定严重骗补，涉及骗补车辆3547辆，总金额超过10亿元。

舆论风波瞬间席卷了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原工信部部长苗圩在2024年最新出版的《换道赛车：新能源汽车的中国道路》一书中回忆，“社会舆论一边倒地从不同角度批评财政补助，好像补助的措施全部都是错的”，但他认为，“甘蔗很难两头甜，只能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新能源汽车一时间被扣上了“骗补”的帽子，一系列仓促地发布又仓促地消失后，PPT造车成为了新势力身上一块难看的污渍。

2016年乐视发布会上的贾跃亭，从通道奔跑上舞台，大谈梦想。一首《野子》更是重新定义“蒙眼狂奔”。

2017年1月，法拉第未来正式发布了首款量产电动车FF91，并与乐视在北京举办了一场全球直播。FF91凭借百公里加速超越特斯拉的亮点，吸引了当时汽车圈的几乎全部关注。

发布会现场，贾跃亭驾驶FF91登场，并发表全英文演讲，他称FF91的使命“不仅仅是造一辆电动车，而是打造全球共享的互联网交通生态系统”。贾跃亭所谓的“生态系统”，还有内容、手机、电视、互联网金融等。

倒反天罡地说，彼时的乐视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华为的影子。

只可惜随着令狐家族的倒台，隐藏在乐视报表下更深次的问题暴露出来，帝国崩塌，贾跃亭选择了远遁美国，信用扫地，至今未归。

乐视的遭遇也给各位同行以致命一击，手握真金白银的投资人们在迷乱的PPT里也开始恍惚，分不清到底还有哪些属于乐视。

贾跃亭当初承诺给人们带来的更多蓝天和新鲜纯净的空气也被蔚来实现了。2016年11月21日的伦敦，蔚来发布英文品牌名称NIO，取意A New Day，象征追求美好明天和蔚蓝天空。同时发布了他们的第一款车EP9，并且在纽北跑出了6分45秒9的成绩。

蔚来EP9首批全球限量仅6辆，车主分别是创始人李斌、高瓴资本张磊、腾讯马化腾、京东刘强东、小米雷军以及汽车之家创始人李想，噱头十足。不过2016年，蔚来汽车亏损约25亿元人民币，次年亏损继续扩大达50亿元。

当蔚来开启大手笔的投入之际，小鹏还在作坊式的运作之中。据何小鹏本人回忆，2016年，小鹏汽车的初始团队还仅仅只有几十人，车间里连空调都没装上。2017年的时候，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一台车也是“男默女泪”。何小鹏自嘲到，当时汽车人看了激动地哭了，互联网也被那台车给丑哭了。

于是，被阿里收编成为职业经理人的何小鹏意识到是时候做出决定了。2017年8月22日，何小鹏发了一条微博，正式宣告从阿里离职：“创业一轮回，苦辣酸甜咸，归来仍是少年……新轮回，终点亦是起点。颠覆自己，享受出发。”

直到这会，李想的车和家显得有些动作迟缓，大部分的经历都放在了找钱身上。2016年4月，李想首次透露车和家的产品规划路线，先打造一款微型电动车SEV，第二步再做中大型电动SUV。一个小而美，一个大而全。5月，35岁的李想拿到了价值7.8亿美元的A轮投资。

直到2017年，李想才发布首款车型SEV官图，但很可惜因为法规的关系，SEV项目最后还是被砍掉了。小车虽未能真正上市，但作为起点象征，至今仍摆放在理想汽车总部。

而此时此刻，在蔚来新车首款SUV ES8的发布会NIO Day上，蔚来一掷千金，耗费8000万人民币包下了8架飞机、60节高铁车厢、19家五星级酒店、160辆大巴邀请大批投资人、媒体和5000名意向用户到场，并请来美国摇滚乐队梦龙献唱，超过万人的五棵松体育馆座无虚席，一时风光无两。

一年后，李想作为投资人用真金白银买了一辆蔚来ES8回来，但这一次李想或许要成为李斌的竞争对手了。

2018年10月，就在蔚来汽车成功登陆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后两个礼拜，李想带领车和家推出“理想智造”品牌，首款车型理想 ONE同样定位中大型SUV。

何小鹏也从“作坊”里走向了正规，2018年小鹏G3推出，作为一款定位较低的车型，G3很快得到出行市场的青睐。彼时，滴滴与美团交战正酣，巨大的补贴诱惑下一时间涌入大量滴滴司机，作为新势力中投入市场较早的小鹏G3，适时地踩在了风口上并迅速打开局面。

作为背景，一大批的新势力也开始倒下，消失匿迹不见踪影。

3

回过头来看，国内还需要一个新的汽车品牌吗？答案毋庸置疑。

乘联会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造车新势力车企市场份额达到16.3%，超过日系品牌。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副秘书长陈士华预计，继去年国内车市产销首次突破3000万辆后，今年全年汽车产销规模将继续保持在3000万辆以上。

3000万辆背后，自主品牌凭借新能源车市场快速崛起，市占率正逼近七成。合资品牌则在价格战与新能源车的竞争中被“围剿”，在中国市场逐渐势弱。自主与合资板块对决的同时，豪华车市场则行至分水岭，新势力造车集体“上攻”与传统豪华车“失守”同台上演，一场“新老之争”成为车市重头戏。

不论是倒下的还是仍在牌桌上的甚至是刚刚上桌的玩家，互联网造车企业已然成为中国汽车消费市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市场份额的变化仅仅是新势力“颠覆”的一部分，更重要的在他们加入后，国内汽车生态的变迁。

在李想确定新的产品路线后，一个产品经理“舌战群儒”的形象跃然纸上。甚至不惜顶着舆论风险拉踩大众，只为给自己的产品站台。

在理想的带领下，增程技术路线得以得到发展，直击消费者尤其是家庭购车的基本需求，兼顾经济性和续航焦虑，专注中大型SUV，凭借人性化的配置满足了消费者需求。甚至开创了“冰箱彩电大沙发”的细分市场。

外界从质疑理想到理解理想，最后纷纷成为理想，甚至不乏有走相似路线的品牌被网友称为小理想，同样销量走红。

2024年10月18日，理想汽车累计交付突破100 万辆，成为首个达成这一里程碑的中国新势力品牌。成为中国第一家年营收破千亿的造车新势力，也是第一家实现年度盈利的造车新势力。

定位高端的蔚来汽车，除了汽车本身，还给用户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服务无忧”套餐，电子宠物Nomi，兼具咖啡吧、书吧、儿童游乐场、独立会议室等功能的NIO House，专属用户群，司机专员服务，手机App里持续上新的周边、服务等等，都是其中的体现。

相比于传统的卖车，蔚来销售的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蔚来的圈层营销影响的不仅仅这些后来者们，更是传统车企学习的对象。蔚来官方APP早期搭建团队已经成为汽车圈层营销的教父团队，被各大车企挖墙脚。

除此之外，蔚来也打造了独属于中国市场的换电体系，并在参与制定行业标准。尽管一路走来饱受争议，甚至到现在何时盈利还是个未知数，李斌甚至还成了“2019年最惨的人”，但总算也是越走越稳，从学生开始向师父的角色转变。

技术直男出身的何小鹏更是早早就定下了智能技术的战略方向，成为国内最早在智驾上做研发的车企，散出去的人才不计取数，可以说是汽车智驾圈的黄埔军校。

哪怕是这些互联网人在各大社交平台的唇枪舌剑，也让被动让曾经那些在幕后的车企董事长们不得不走到台前。

而造车新势力不断颠覆产业的进程中，还吸引了类似华为、小米等互联网巨头持续加入进来。

都说十年树木，尽管各大创始人委婉地表示仅仅只是迈出了第一步，满是生于忧患的孟氏哲学，但这十年来树立起的那杆象征着革新的旗帜已然迎风高飘。“梦虽遥，追则能达；愿虽艰，持则可圆”。

往往都是事情改变人，人却改变不了事情。可他们还是改变了一些事情的。